曾志成  (20060418)

夜間行走讓我感到安心。走路是我感覺東京的方法。

東京夜晚雖然美妙,但我沒法夜夜笙歌。夜夜笙歌應屬觀光客權利,每當台灣友人來訪約我夜遊,我總興趣缺缺。

除非直接走到公園散步,不然別說泡夜店,就連喝高檔咖啡,聽爵士樂或搭電車趴趴走,都已超出我日用生活費額度。於是在東京居住的那段期間,我的夜間活動常是走路。我想起作家陳玉慧多年前的一本著作「深夜走過藍色的城市」,如果陳玉慧的深夜巴黎是藍色,我的東京夜生活應該也是。
儘管四季遞嬗,我還是喜歡夜間外出。雖然我有自轉車,這是屬於白晝的交通工具,深夜走路常是終電過後的運動。繞過西新宿,路過中野?上,直驅東中野。從靖國神社往神樂?方向走,抵達早稻田。新橋的巴士站出發,途經永田町、國會議堂,晃到四谷上智大學。赤?見附地下鐵出口繞入眾多?道,迎向六本木。走出東新宿戶山公園,沿著明治通直奔池袋……。

當感到寂寞,我就走路,因為迷路而原途折返的事情也不是沒有。儘管是接近攝氏零度的冬夜,只要外頭不下雪,穿著大衣,頸部以上圈一條圍巾充當口罩,我照樣穿著短襪跟球鞋出門。有時晃到營業二十四小時大坪數超商,被一堆疊起來比人身高的商品淹沒的我依然停停走走,甚至一件東西也沒買,又從超商走出來。

夜間行走讓我感到安心。走路是我感覺東京的方法,對一個路痴來說,夜間閃閃發亮的號誌燈,商店看板,是我唯一感受夜東京妖媚的存在。東京的治安可能比巴黎要好很多,可能因此喪失許多驚險刺激的機會,這也許是遺憾。

時過境遷,脫離那段留學生涯轉眼已經一年,正確地說,我並不是在東京留學,只是存在,being。就好像為了與異國戀人相廝守,不惜千里為愛走天涯。

回國後一年來,我在台北的作息被白晝工作填滿,夜間活動只有附近大學的室內游泳池。足不出戶的夜晚,大多關在房間看書寫字上網。這幾年台北的變化太快,壓得我有點喘不過氣來,逐漸喪失了三十歲前的人際關係活力,假日只跟老朋友吃飯,生活範圍也鮮少離開目前居住的師大商圈。

最近轉換職場,雖是全天候日本語環境,卻迅速抽離了我對東京的感覺,我甚至迴避跟日本人上司與同事談到我的東京生活。對我來說,那是一處極為私密的後花園。在那裡,只有我跟我的腳步聲,其他的一切只是流動風景。

某金曜夜間十一點,好不容易從工作中解放,關掉辦公室的燈,從位於台北鬧區的辦公大樓十三樓向下望,那是夜間的敦化北路與民生東路,突然湧現夜間行走的慾望。

也許我該扯掉領帶,穿著新買的義大利手工皮鞋試著走一回,感覺深夜的台北究竟是什麼顏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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