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是摔斷手紀念日。

選擇左轉的時間錯誤,讓後方轎車撞上車體,我在落地以後失去知覺。

大約十秒左右我醒來,試著站起身。卻怎樣都無法舉起左手。困惑地看著幻覺般的景象:手腕和手掌之間多了一段五公分的空隙,橈骨由兩側刺穿皮膚,各自外露,我看得見白白的斷裂端。

我的手斷了。

意識到情況和疼痛以後,我開始慘叫。下車查看的駕駛也慌了,但他沒有跑掉,而是表示願意載我去醫院。但我不知道該怎麼移動自己的,手。

於是我鼓起可能是這輩子最大的勇氣:撿起手掌,捧在懷裡,倒進後座。邊打電話向媽告急,我到了台大急診室。

雖然路上我不斷殺豬似慘叫,急診室場景卻把我嚇得腦袋空白。隔壁床,傷患的臉以鼻子為中心整個凹陷進去,就像卡通裡大雄的臉被技安拳頭塞滿那樣,外套都被染紅了。「他還活著嗎?」我竟關心別人了起來。

爸接到電話就趕來,一臉憂色。我從未見過他那樣的神情,而那晚據說也是爸十多年來首次提早下班。握了握我的肩膀,他一邊罵我「怎麼那麼不小心!」時,我一邊被推進手術室。「局部就好」,我依稀聽見他這麼說。

開刀過程痛,咬牙切齒的痛。醫師(很巧,跟撞我的人竟然同名)先將錯位的骨頭硬扳回來,再用鋼釘固定斷裂處。因為局部麻醉尚有知覺,我感覺到醫師手套的滑膩和金屬鑽頭轉動的摩擦聲。正上方的燈有六盞,像左輪手槍的彈夾一樣排著,光線很柔和。我依稀見到人的輪廓晃動。

鋼釘鑽在骨頭疼痛萬分,錐心一樣的痛苦伴隨指數升高的警報聲逼逼響起,我喊得嗓子都啞了,不停哭著要水。為防造成窒息,護士只能不停安撫我,並用棉花棒沾糖水擦拭喉嚨,以舒緩情緒。我像隻潑猴,一直試著在病床上打滾、甩開醫生。大舅被我惹毛了,命令護士:「拿繩子把小鬼的腳綁起來!」

傷口發熱時,我知道終於結束了。那時理化成績差強人意,但它告訴我石膏遇水發熱,因此我知道正在被包紮。至今我仍不能忘記躺在病床上任人擺佈的感受。不能忘記頂上的輪盤燈、迷糊之間手術刀冰涼的觸感、還有全程不停重複播放的Lemon Tree。十年來每次聽見這首歌,我就想起那彷彿三年之久的三小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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