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RADE OFF

從東京搭新幹線火車、轉兩趟巴士、再徒步二十分鐘，才終於抵達日本畫家朋友多次提及的，位於東北深山中的百多年高齡溫泉旅館。不問塵世地住到第三天，送進房間的和式早餐意外出現了包紅豆餡的圓鼓鼓「溫泉饅頭」。我叫住正轉身離去的中年女侍：「好貼心啊，你們。居然附上我最喜歡的甜點。」
愣了一下的她溫婉回答：「啊，昨天下午，我們清掃客房時，不經意從垃圾桶裡發現好幾張您留下的和果子包裝紙。老闆娘特別交代我，今天這個房間的早餐一定別忘記添加此地的鄉土名產。」

「哈，向老闆娘打小報告喔，貪吃鬼的秘密被你們抓到了。不過，今天怎麼少了生蛋？」我故意找麻煩，儘管臉上仍帶著笑意。

「真惶恐哪，因為接連兩天您都沒動生蛋。我們猜想，您應該吃不習慣吧？就以海苔替代，希望能合您的胃口……」

以後幾天，我又察覺，每日變換的和式早餐總伴隨「對不起，打擾了」的輕聲招呼，來到紙糊的木格門外，時間恰好在我起床、盥洗完畢之後的十分鐘左右，誤差有限。莫非這兒的女侍都練就了隔牆辨音的忍者功夫？起疑的我卻鼓不起勇氣探聽個明白。

離去那天，笑盈盈的老闆娘遞給我一個紙袋。「溫泉饅頭！不會錯。」我打心底激動自語，俯首致謝便立刻轉身。濕潤的眼睛怎能讓她看見呢。

之２ 吞食的早餐

清晨七點，哈欠連連的我排在長長的人龍中等著吃早餐。因為聽說，這家不起眼的烏龍麵店每天一過正午，東西賣完了就打烊。

全日本最小的香川縣，境內的讚歧烏龍麵店已超過兩千五百家，比交通號誌還多耶！太沒道理了。作陪的當地友人戲謔地告訴我。對呵，光首府高知市的街道奇景──服裝店、烏龍麵店、水果店、烏龍麵店、花店、烏龍麵店、藥局、烏龍麵店、鞋店、烏龍麵店、書店、烏龍麵店、……，便達一千家左右。最誇張的是，目前正以平均每星期一家的速度繼續成長中！

農業人口為主的居民，經常從黎明五時起床到夜晚入睡前，都把烏龍麵當作正餐和點心。（日本第一的消費量即這麼來的）如今，路經麥浪起伏的田野，仍可目睹暫停耕作的農夫農婦和孩童圍成一圈，爭相拿筷子從杉木大桶裡撈取熱騰騰麵條的溫情畫面。

終於踏入店裡，果然是讚歧地區典型而普遍的，製麵工廠兼營的自助式食堂──客人得先去廚房要碗現煮的麵條，然後自個兒澆醬汁，加蔥花和薑泥，或再打顆生蛋。友人教我在地的吃法，即用力吸進麵條後未經咀嚼的囫圇吞食。「喂，你們的牙齒是做什麼用的？」我一邊抗議，一邊有樣學樣。纖柔粘滑的麵條溜過，喉嚨馬上清晰地感知緊繃的彈力。第二口，我忍不住偷偷輕咬，韌度十足卻爽俐而斷，接著湧出小麥的清甜馨香。難怪，單單用麵粉、鹽和水為原料的簡樸食物，卻在短期間內爆紅，並且吸引全國烏龍麵迷瘋狂湧來朝聖！
林嘉翔／文 　(20060416)

身旁大把大把的野菊和芒草，順手帶回去編個花環掛於木門框。啊，快拉張椅子坐下，新鮮的果汁、蜂蜜和現烤麵包已等在桌上。湖泊發呆，時鐘停擺，挪移的只有習習的風和牆頭的陽光。

之１ 窩心的早餐


意猶未盡，臨走時我想買生麵團回去煮。友人指著白煙瀰漫的廚房勸阻：「除非你有那麼大個鐵鍋，以及精準掌握撈起時間點的功力。」唉──，守護故鄉美食的聲譽到這種地步！

之３ 民宿的早餐

住民宿的經驗不算少，值得拿出來說說的早餐卻沒幾樣。

我投宿過礁岩岸邊，漁夫輪班守望的破陋更寮。整個夜晚，海風不停的在外頭敲門。失眠的我，隔天一大早又趕搭漁船出航。浪濤起伏，胸腹翻攪，我強忍暈眩幫忙撒網，搞不清楚要當早餐的魚蝦，究竟在海裡的那個地方。

也曾棲泊於茅草葺頂的農舍，點煤油銅燈嘶嘶作響。晨起，我穿長筒雨靴、背負竹簍，氣喘吁吁的攀爬深山。農夫教我認識味道濃烈的野菜，掏挖剛冒出頭的青瘦竹筍。第一次撿拾柴薪生火，涕泗縱橫淚眼汪汪。只放鹽巴的樵夫料理入口淡泊卻隱隱回甘，我懷疑調味瓶裡也混了砂糖。

我理想中的民宿早餐，不見得要靠斑駁的漁船，或在野地埋鍋造飯。繁花芳草輪流氾濫的山麓，數間小磚房散落湖畔。黎明，露水未乾前，提個籐籃子、戴頂麥稈帽出門。騎單車很寫意，徒步更好，沒有路徑自己亂闖。尋幸福的摘酢漿草，無所求的吹吹蒲公英的絨毛。身旁大把大把的野菊和芒草，順手帶回去編個花環掛於木門框。啊，快拉張椅子坐下，新鮮的果汁、蜂蜜和現烤麵包已等在桌上。湖泊發呆，時鐘停擺，挪移的只有習習的風和牆頭的陽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