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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日，布希在白宮宣佈否決《幹細胞研究增進法案》後轉身離去，身後官員有的嘆息，有的鼓掌。

你可曾想過，心臟病患者有一天可以換上一個用幹細胞人工培育的心臟，而不必等待他人的捐贈？人類幹細胞研究——這樣一項關係到人類生命的重大科研專案，卻因為道德原則在美歐引發了一場激烈的“文化戰爭”。24日，歐盟２５國經過長時間的辯論後決定撥款510億歐元，繼續資助科研人員有限度地開展人類幹細胞研究。而在此一周前，美國總統布希首次動用否決權，駁回一項支援胚胎幹細胞研究的法案，在國會、科學界和民間引起軒然大波。使用顯微鏡才能勉強看到的幹細胞，在科學、倫理和政治的揪扯下，越發成為西方社會熱烈討論的一個話題，也吸引了全世界的眼光。

　　布希讓國會憤怒

從以前的情況看，美國總統使用否決權並不新鮮。裏根總統在任8年中共動用過78次，老布希總統的4年中動用了44次，克林頓總統8年中動用過37次。布希在擔任總統近６年的時間裏，雖然曾1００多次威脅動用否決權，但由於共和黨在國會佔多數席位，在很多法案上都與總統保持一致，這些威脅從來沒有變成現實。但是，在幹細胞問題上，國會中的分歧非常大，布希不得不第一次使用總統否決權，以維持他心中的道德底線。

998年，美國威斯康星大學的研究者首次從人類胚胎中分離了幹細胞。布希早在第一次競選總統時就向選民許諾，他上臺後將限制胚胎幹細胞研究。2001年，布希發佈行政命令，僅允許聯邦經費用於已有的胚胎幹細胞研究，反對從新的胚胎中提取幹細胞。《幹細胞研究增進法案》希望推翻以前的限制，要求用聯邦稅款確保研究的資金來源。去年，眾議院以238票對１９４票透過該法案。今年7月18日，法案在參議院以63票對37票再次透過。但19日一經提交，便遭到布希的否決。

議員們對布希的否決既吃驚又憤怒。僅僅幾個小時後，眾議院決定重新投票，試圖使總統的否決作廢。國會如果要推翻總統的否決，兩院均需得到2/3的支援票，而眾議院當天投票的結果是235票對193票，離2/3多數票還差很遠。這一次，布希大獲全勝，但可以預見，11月國會選舉和2008年總統選舉中，胚胎幹細胞研究仍將是最重要的議題之一。

　　德部長給9國寫信阻止撥款

胚胎幹細胞在歐洲引發的爭執不亞於美國。7月24日，歐盟２５國負責科研的部長在布魯塞爾舉行會議後決定，將繼續資助科研人員有限度地開展人類幹細胞研究。但法案的透過相當“驚險”。

開會之前，德國聯邦教育與科研部部長沙範致函愛爾蘭、義大利、盧森堡、立陶宛、馬耳他、奧地利、波蘭、斯洛文尼亞和斯洛伐克9國政府，希望對撥款決定投反對票。沙範在信中說：“歐盟的科研經費無論如何都不能鼓勵殺死胚胎的行為。”

歐盟最終不得不修改了發放經費的條件：只向那些允許進行幹細胞研究的歐盟成員國提供資助；禁止資助透過摧毀人類胚胎而進行的幹細胞研究等。由於有了這些新條件，德國、義大利與斯洛文尼亞才在最後一刻改變立場，投了支援票，而波蘭、奧地利、馬耳他、斯洛伐克和立陶宛則投了反對票。波蘭科學和高等教育部長塞維林斯基在投票後宣佈：“我的政府和議會、我們的民意和我自己的良心促使我投了反對票。這個決定違反了最根本的道德原則。”雖然510億歐元的撥款得以透過，但在波蘭等投反對票的國家，任何科學家都不會得到來自歐盟的一分錢。歐洲的爭執遠沒有結束。

　　小而萬能的細胞

幹細胞為何引發如此大的爭議呢？我們身上的大多數細胞和人一樣，它們發育成熟，生殖（分裂）一次或兩次，每天做同樣的工作，最終衰老死亡。幹細胞則不一樣，如果條件合適，它們能一次又一次地繁殖。不僅如此，經過特定的培育，幹細胞還能分化為皮膚、內臟、脊椎或腦細胞等多種人類細胞。從人類胚胎中得到的幹細胞可塑性最大，它能分化成數百種細胞，被稱為“萬能細胞”，因此正在進行的幹細胞研究，主要是指胚胎幹細胞。幹細胞的這種可塑性具有很大的醫學價值。科學家稱，透過發展幹細胞技術，糖尿病、老年癡呆症、帕金森氏症等疑難病症均有可能治愈。他們還預計，利用幹細胞技術，未來可以人工培育出整個器官，患者將來就無須等待他人捐贈了。

人類胚胎在成型五六天的時候，只有兩種細胞：一種在外層，最終構成胎盤；還有200多個細胞在胚胎內部，最終形成有機體，幹細胞就是從這些細胞中獲得的。如果幹細胞被取出，胚胎就無法繼續生成外層細胞，因此就失去繼續成長的機會。這恰恰是引發爭議的環節。不少科學界人士稱，早期的胚胎純粹是一個生物組合，可以用於醫學用途。而根據天主教的教理，人的生命產生於精子和卵子結合的那一剎那，胚胎已經是一個人，有繼續發展和誕生的權利，剝奪這種權利無異於殺人。

分歧超過安樂死

與墮胎和安樂死一樣，胚胎幹細胞的研究觸及美國人根深蒂固的倫理道德觀念，在民間就有爭論，它同時也被烙上了深深的政治印記。

首先，幹細胞政策議題表明瞭共和、民主兩黨間的重要分歧。《今日美國報》與蓋洛普上周末進行的聯合民調結果顯示，６１％的共和黨人支援布希的決定，而支援其立場的民主黨和獨立人士分別只有１９％和３３％。民主黨議員指責“共和黨任由意識形態決定科學研究範圍”。４０多名民主黨參議員聯名上書參院多數黨領袖比爾·弗裏斯特，稱“全美國千百萬病人及他們的家人再也等不及了”。在威斯康星州，已經出現了對支援布希決定的共和黨議員的“批鬥廣告”。一些媒體對布希大肆挖苦。考克斯新聞社的評論諷刺說：“也許摧毀人類生命的東西最適合退化而腐朽的歐洲吧，布希總統要為美國人尋求一款道德的科學。”文章還說布希不懂科學，“他對地球引力表示懷疑。不忙的時候，他總是拿著一個橡皮球，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的桌子上彈來彈去，想驗證地球引力的理論。”

共和黨內部也有不少反對布希的聲音。前總統裏根患老年癡呆症10年，裏根夫人一直在呼籲取消對幹細胞研究的限制。加利福尼亞州州長施瓦辛格也跳出來反對布希。20日，施瓦辛格批准為加州幹細胞研究所提供1.5億美元貸款。以反對布希著稱的伊利諾伊州州長、民主黨人布萊格傑維奇當天也宣佈給該州幹細胞研究機構撥款500萬美元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這個問題比墮胎和安樂死更讓美國人四分五裂。向來反對墮胎的美國天主教徒中，支援幹細胞研究的竟佔了58％。有人稱，與墮胎不同，幹細胞研究可以幫助他人，因此說得過去。但有人說，用“惡”的手段去行“善”，這已經背離了教會的訓導。

　　挑戰人類的智慧，更挑戰人類的道德觀

著名科學家斯蒂芬·霍金日前發表聲明，批評歐洲部分國家和美國試圖禁止胚胎幹細胞研究。他認為，禁止該項研究無異於反對利用死者捐贈的器官。在自由主義盛行的歐洲，許多國家認為不能錯過幹細胞研究這趟“科技創新列車”。

美國新澤西州細胞研究所負責人艾拉·布萊克認為，布希的否決會使美國的醫學水準落後於歐洲，最後將影響美國的經濟實力，而且會導致美國科學家前往歐洲，造成人才流失。英國科學家馬丁·裏茲稱，美國科學家沒有聯邦的經濟支援，無法有效與國外同行合作，布希“延緩了全球對幹細胞的科學研究進程”。

但是，並不是所有的科學家都支援對胚胎幹細胞研究。部分科學家認為，這項研究是不必要的。因為既然可以從成人體內如大腦裏得到幹細胞，為什么一定要去挑戰倫理道德，從胚胎中分離幹細胞呢？美國《醫學與哲學》雜誌主編恩格爾哈特因此認為，胚胎幹細胞研究是一場“文化戰爭”，“對人生命的意義、患病、臨終和死亡的認識上，我們時而達成一致，時而陷入痛苦爭議，我們注定要生活在這樣一個世界裏”。

人類對自身的疑惑，將永遠超過對我們周邊世界的疑惑。生命科學的發展不僅是對人類智慧的挑戰，更是對人類道德觀的挑戰。(駐比利時特派記者 李永群 駐美國特約記者 楊逍)